序 言 / 1

第一章 文章得失不由天 / 18

诗书继世长 / 18

多识鸟兽草木之名 / 27

山阴道上驻吟鞭 / 32

第二章 向笔海以啸傲 / 42

太羹有味是诗书 / 42

只有香如故 / 47

风雅之正轨 / 54

代圣贤立言 / 60

诗是吾家事 / 64

第三章 万里长风送客船 / 70

始信人间苦别离 / 70

好向濂溪称净植 / 78

宁召书癖兮来诗囚 / 83

不知文字已沧桑 / 91

第四章 我以我血荐轩辕 / 103

灵台无计逃神矢 / 103

寄意寒星荃不察 / 109

东亚风云起 / 118

杀人有将，救人为医 / 128

掊物质而张灵明 / 136

第五章 炎天凛夜长 / 142

风雨如磐暗故园 / 142

促共和之进行 / 154

人间直道穷 / 159

长安夜半秋 / 168

鸡群之鸣鹤 / 173

第六章 自古成功在尝试 / 184

“敲边鼓” / 184

自言自语 / 197

桃色的云 / 204

第七章 新诗改罢自长吟 / 213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 213

过去的生命 / 219

你是露，我就愿意成花 / 228

由她去罢 / 237

第八章 我自爱我的野草 / 249

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 / 249

遗忘和说谎做我的前导 / 257

彷徨于明暗之间 / 266

本味何能知 / 274

天地有如此静穆 / 283

第九章 明与暗，友与仇…… / 292

爱者与不爱者 / 292

方生未死将生者 / 301

绝望之为虚妄 / 304

我不如彷徨于无地 / 308

好的故事 / 314

第十章 但他举起了投枪 / 323

下土惟秦醉 / 323

我只得走 / 328

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 / 338

第十一章 “身外的青春” / 347

笑的渺茫，爱的翔舞 / 347

我们歌哭在湖畔 / 351

将真和美歌唱给寂寞的人们 / 362

太阳是我的朋友 / 374

好花从泥土里出来 / 386

第十二章 善戏谑兮不为虐 / 400

白眼看鸡虫 / 400

无毒不丈夫 / 405

城头变幻大王旗 / 414

乌乎噫嘻 / 416

烟花场上没人惊 / 421

何妨赌肥头 / 427

刀笔儒酸浪得名 / 434

南无阿弥陀 / 441

第十三章 翘首东云惹梦思 / 451

今我来思 / 451

每日见中华 / 454

岂惜芳馨遗远者 / 458

石头城上月如钩 / 464

心随东棹忆华年 / 470

岁暮何堪再惆怅 / 474

第十四章 惯于长夜过春时 / 482

弄文罹文网 / 482

忍看朋辈成新鬼 / 493

林中的响箭 / 501

又为斯民哭健儿 / 507

第十五章 俯首甘为孺子牛 / 517

芳荃零落无余春 / 517

回眸时看小於菟 / 523

躲进小楼成一统 / 533

但见奔星劲有声 / 540

都要真的神往的心 / 550

第十六章 敢有歌吟动地哀 / 559

辱骂和恐吓决不是战斗 / 559

宗风阒寂文坛碎 / 564

真真岂有之此理 / 572

于无声处听惊雷 / 580

爱乎呜呼兮呜呼阿呼！ / 585

第十七章 泽畔有人吟不得 / 588

独托幽岩展素心 / 588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 596

秋波渺渺失离骚 / 608

能标叛帜即千秋 / 615

长夜凭谁扣晓钟 / 621

第十八章 度尽劫波兄弟在 / 629

何事脊令偏傲我 / 629

半是儒家半释家 / 636

海上微闻有笑声 / 646

相逢一笑泯恩仇？ / 655

第十九章 “空留纸上声” / 660

寂寞新文苑 / 660

《呐喊》《彷徨》两悠悠 / 666

迷阳聊饰大田荒 / 672

可怜无女耀高丘 / 676

蜗庐剩逸民 / 684

无处觅菰蒲 / 692

文章如土欲何之 / 696

第二十章 起看星斗正阑干 / 707

曾经秋肃临天下 / 707

老归大泽菰蒲尽 / 718

梦坠空云齿发寒 / 724

从兹绝绪言 / 731

第一章 文章得失不由天

诗书继世长

    鲁迅生于浙江绍兴府会稽县(今属绍兴市)东昌坊口新台门周家。据周氏族谱，原籍湖南道州(今道县)，是宋代理学家周敦颐(字茂叔，号濂溪)的后裔。明朝正德年间，周氏迁居绍兴城内竹园桥。六世祖周煌(号韫山)中乾隆丙辰恩科举人，拣选知县，进入士大夫阶层，置地造屋，逐渐发达。

    鲁迅的祖父周福清，原名致福，字震生，又字介孚，号梅仙。幼时家境不好，一度交不起学费，在家塾读“蹭书”，遭人白眼，遂发愤用功，成绩优异，1867年由附生赴浙江乡试，中式第86名，次年考取方略馆誊录(即平定太平天国战史编纂处高级誊录员)。1871年会试中式第199名，殿试三甲第15名，朝考第一等第41名，钦点翰林院庶吉士，人庶常馆学习。三年散馆，选授江西省金溪县知县。任期期满，两江总督沈葆桢评语中有“办事颟顸，而文理尚优”等语。1878年改选教官，次年遵例捐升内阁中书，九月到阁当差，在京候补。1888年实授内阁中书。1893年回乡丁忧期间，为儿子和亲戚乡试贿赂主考官，案发，被判死刑，后缓刑，遇大赦出狱。

    周家先前确乎阔过。周福清在《恒训》中说:“予族明万历时，家已小康(述先公祭田，俱万历年置)，累世耕读。至乾隆年分老七房、小七房(韫山公生七子)，合有田万余亩，当铺十余所，称大大族焉。逮嘉道时，族中多效奢侈，遂失其产。复遭十七爷房争继，讼至京师，各房中落者多。而我高祖派下，小康如昔也。自我昆季辈，不事生计，侄辈继之，卖田典屋，产业尽矣。”《阿Q正传》中，阿Q有一句名言:“我们先前----比你阔的多啦!你算是什么东西!”灵感或来于此。周家衰败，除了子弟长期不治生产、坐吃山空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太平军与清军交战，严重破坏了周氏家族的产业。

    《恒训》中说的“万余亩”“十余所”，就是现今听起来也震动耳目。上引最后一句的“尽”，应该是“气运尽”而非“弹尽粮绝”的意思。周福清丁忧回乡时，家里的生活还可维持，如鲁迅所说，“在我幼小时候，家里还有四五十亩水田，并不很愁生计”。

    鲁迅位列族谱第十四世。他出生时，祖父正在京城担任内阁中书。此时周家四代同堂。家境虽然败落，但精神上的高标没有降低，诗书传家的理念仍在。周敦颐是品格高尚的理学宗师，传承学统文脉自不能忘。鲁迅的三弟周建人小时候还能从一些细节中感受到:“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却是‘台门货’晚上外出时所点的大灯笼，荧荧的烛光把淡黄色灯壳上三个黑色的大字照得异常显目:‘汝南周’。”“汝南伯”正是周敦颐的封号。中国古代对家族优良传统的称赞是“诗书传家”，与“官宦之家”相比，立意更高。有了诗书，科场顺利,“学而优则仕”，是通向显贵的正路。诗书传家，为什么把“诗”放在“书”前面?因为“诗”是“书”的菁华，是文学皇冠上最耀眼的明珠。在中国，确定诗书的重要性的更实际的办法和标准，就是将赋诗列为学子们借以跻身统治阶级的科举考试的必考科目。孔子在《论语》中说:“不学诗，无以言。”后人发展的考试制度变本加厉:不写诗，难做官。诗书传家，不是留下多少卷藏书，印行多少卷诗文，而是凭借赋诗作文在科举上取得优胜。

    在绍兴，有权势、多资财人家的宅邸称为“台门”。周家台门门楣上高悬的出自浙江巡抚手笔的“翰林”匾，标明这家有人学问优异，进入了官僚系统。

    ………

序 言

    诗传以诗人的诗歌活动为主线叙述其生平事迹，而非诗体写成的传记。诗言志，诗作表达传主的志向和感情更真切、生动。为诗人作诗传，正是题中应有之义。鲁迅是小说家、杂感家，但也是诗人。不过，在读者心目中，他的诗人身份长期被忽视。我的《鲁迅诗传》(以下简称《诗传》)的目的之一，是让这种身份更为彰著。在《诗传》的结尾，我提出一个建议----史书中的鲁迅传记开头不妨这样写:“鲁迅(1881-1936)，浙江绍兴人，本名周樟寿，后改树人，字豫山，后改豫才，以笔名鲁迅行，诗人、小说家……”。

    将鲁迅视为诗人者代不乏人。李长之在《鲁迅批判》中就说鲁迅是一位诗人，感情方面远胜过理智，较常人思想更敏锐，联想也很迅捷、丰赡，所以鲁迅的文字常常给普通人以警醒、鼓舞、推动和鞭策。他认为鲁迅虽善于抒情，却非吟风弄月之流，而是诗人和战士的合体:“撇开功利不谈，诗人的鲁迅，是有他的永久价值的，战士的鲁迅，也有他的时代的价值!”“永久价值”是极高的赞词。

    钱仲联《清诗纪事》中的“周树人”条，是第一篇鲁迅诗传,虽然篇幅短小:“周树人，原名樟寿，笔名鲁迅。浙江绍兴人。诸生，与马浮同榜。留学日本。宣统元年回国后，在杭州、绍兴执教。入民国，在教育部任职，先后任北京大学、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厦门大学、中山大学等校讲师、教授。有《鲁迅全集》。”鲁迅出生于清光绪七年，那时代行科举，所以钱仲联描述鲁迅的身份是“诸生”----未中秀才----只能说明参加过科举考试，受过古诗文训练。同卷的马浮才是主角:“字一浮，号湛翁，别署蠲叟、蠲戏老人，浙江绍兴人。诸生。光绪二十四年戊戌绍兴县县试名列第一……”虽然如此，因为几年后停考，马一浮没有取得更高的功名。

    鲁迅参加县试时已经进入南京新式学堂读书。他趁假期回乡探亲顺便参加了考试，表明他仍在新旧道路的交叉口徘徊。

    钱仲联的《近百年诗坛点将录》借用《水浒传》一百零八将指代清末民国诗人，给鲁迅安排的是“地灵星神医安道全”:“树人为诗不多，少作亦时调，风华流美。后臻简雅，得其师太炎风格、亦有学长吉者，要皆自存真面。”这样编排，不知道是不是考虑到鲁迅青年时代在南京读过书，日后又到日本学医。因为安道全是建康府(今南京)的医生，内外科兼擅，为“浪里白跳”张顺的母亲诊过病，上梁山后治愈了宋江的背疮。安道全的上山经过颇为曲折:他因为迷恋妓女李巧奴，不愿随张顺往梁山泊出诊。张顺为了救宋江，仿宋江杀阎婆惜例，杀了李巧奴，在墙上留下“杀人者，安道全也”的字样，逼使安道全落草。安道全多次随梁山好汉出征，救治了许多伤员。宋江征讨方腊，适值皇帝患病，安道全奉诏进宫，未能随军，导致队伍中多人受伤得不到及时救治而死亡。安道全因医术高明，被宋徽宗留用,“特旨除授”太医院金紫医官。在梁山泊，安道全是唯一不杀人而救人的“好汉”，让人联想到鲁迅当年学医的动机:“我的梦很美满，预备卒业回来，救治像我父亲似的被误的病人的疾苦，战争时候便去当军医，一面又促进了国人对于维新的信仰。”鲁迅后来弃医从文，是觉得人们精神上的疾病更严重更可怕，决心以文艺拯救灵魂。

    《水浒传》给安道全的赞诗是:“肘后良方有百篇，金针玉刃得师传。重生扁鹊应难比，万里传名安道全。”鲁迅获得的赞诗很多，如他去世后两天，许季上作《哭豫才兄》:“惊闻重译传穷死，坐看中原失此人。两纪交情成逝水，一生襟抱向谁陈。于今欲杀缘无罪，异世当知仰大仁。岂独延陵能挂剑，相期姑射出埃尘。”

    安道全进宫当了御医，只为一个人服务;即便入伙梁山后治好过不少忠义军官兵的伤病，作用也毕竟有限，正如鲁迅诗所调侃:“杀人有将，救人为医。杀了大半，救其孑遗。小补之哉，乌乎噫嘻!”鲁迅成为大文豪、思想界领袖后，对自己的工作也常发出“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空留纸上声”“文章如土欲何之”之类的感叹。

    不管怎么说，救死扶伤的良医和唤醒灵魂的工程师都是受人尊敬的。

    比喻总不免蹩脚，比附也往往牵强。将诗人与寇盗并排，形成具有巨大反差的奇突效果，也是一种接近诗人及其诗作的好方法。不过，排座次，写赞语，虽能突出特点，形象生动，却也有副作用。像“天魁星及时雨宋江”的第一把交椅，安排起来就很棘手。汪辟疆的《光宣诗坛点将录》给了陈三立，钱仲联则请出黄遵宪，诗史观念不同，评判标准相异。陈、黄两位已是“古人”，无法起而感谢或抗议，但健在的“诗将”就会表示不满,如柳亚子和郁达夫对点将录所给予的座次就颇感不快，甚至大为光火。

    鲁迅早逝，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诗歌的“梁山泊”里出阵。坐了靠前交椅的同光诗派代表人物陈三立的儿子陈衡恪是鲁迅的同学，也在忠义堂中有一个位置，但他与鲁迅同学、同事近20年竟无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