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昂，字伯玉，梓州射洪人，初唐诗文革新的代表人物，被誉为“唐之诗祖”。少时驰侠使气，十七八岁方立志读书，数年之间，经史百家，罔不该览。年二十一，东入长安、洛阳两京，声名日显。年二十六，以进士对策高第，拜麟台正字，后迁右拾遗。
《陈子昂传》以时间为序，再现了陈子昂一生两度从军，两度下狱，年四十二即冤死狱中的人生经历；安人、恤刑、慎兵等政治主张；反对齐梁靡丽风气，提倡“风骨”“兴寄”等诗文理论、创作实践和文学成就。本书充分吸收学界前沿研究成果，对陈子昂生平中的一些问题提出了独到见解，兼具学术价值和文学价值。

公生扬马后，名与日月
悬……终古立忠义，感遇有
遗篇。
——杜甫
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
蹈。
——韩愈
沈宋横驰翰墨场，风流
初不废齐梁。论功若准平吴
例，合著黄金铸子昂。
——元好问
射洪著述，斯文中兴，
自李、杜推激于前，韩、柳
服膺于后，于是高步三唐，
横扫六代，莫不以为今古之
升降，质文之轨辙焉。
——陈沆

第一章 死生大事
第一节 冤死狱中
第二节 死因之谜
第三节 远祖陈祗
第四节 家世背景
第五节 子昂出生
第二章 青年时代
第一节 驰侠使气
第二节 郭震入蜀
第三节 立志读书
第四节 关心现实
第五节 尤善属文
第三章 初出茅庐
第一节 如圭如璋
第二节 出蜀入京
第三节 碎琴故事
第四节 历抵群公
第五节 落第西还
第六节 禅居林卧
第四章 麟台正字
第一节 登科入仕
第二节 献书阙下
第三节 条上利害
第四节 负剑北征
第五节 边州安危
第六节 措刑用贤
第五章 擢右拾遗
第一节 大周受命
第二节 归蜀守丧
第三节 专掌讽谏
第四节 受诬入狱
第五节 二次北征
第六节 蓟丘悲歌
第六章 时弃道存
第一节 带官归里
第二节 构宇西山
第三节 身后百年
第四节 金石之声
附录一 陈子昂大事年表
附录二 陈子昂作品目录
附录三 历代评论资料选
参考书目
后记

第一节 冤死狱中
公元700年，春天，正是桃红柳绿、莺娇燕姹的时节。这一派万物复苏、生机萌动的景象，只是整体感受罢了。如果细致观察，就会发现世间有不少生命其实并未迎来属于自己的春天，或许是没熬过严冬摧残，或许是遭受了意外打击。总之，百花齐放没了它们的身影，百鸟争鸣没了它们的啼音，它们以最为朴素的方式，回归生养它们的自然界中。
就是这一年春天，陈子昂死于他家乡——四川省射洪市金华镇，当时称为梓州射洪县——的县衙里。射洪县衙，应该和其他县衙一样，死人是常有的事。司马迁说：“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惟倜傥非常之人称焉。”（《报任安书》）这些死在县衙里的人，是否“富贵”不得而知，“名摩灭”和“不可胜记”则是事实。陈子昂的情况有所不同，他很“富贵”，但是没有“名摩灭”——当然不是因为他“富贵”，而是因为他是“倜傥非常之人”。他到底是如何的“倜傥非常”，暂且按下不表，这是我们整本《陈子昂传》的任务。现在只讲他死后的两个“报仇”故事，一个有文字记载，一个是民间传说。
唐开元二十七年（739），也就是陈子昂死后约40年时，章仇兼琼①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剑南节度使，到了蜀地。章仇兼琼后来办了一件影响极坏的事：天宝四载（745），他为了讨好杨贵妃而提拔了杨钊，这个杨钊，在章仇兼琼去世的前一年，即天宝九载（750），被唐玄宗赐名为“杨国忠”。杨国忠专权误国，引发安史之乱，使得唐朝从此一蹶不振，这些故事，我们就不叙述了。但章仇兼琼本身还是一个很好的官员，至少在蜀地，乐山大佛的营造就是在他手里由“民办”转为了“官办”。在他接手以前，大佛仅完成了头部工程，他离职之时，大佛已完成了膝盖以上部位的开凿。①回到我们的主题，章仇兼琼也干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儿：尽管当年害死陈子昂的县令段简现在已到垂暮之年，章仇兼琼还是将段简逮捕正法，为陈子昂雪冤平反。因为这件事，章仇兼琼被目为“义士”，受到人们的广泛尊敬。晚唐诗人陆龟蒙在读罢陈子昂诗文集后感叹道：“蓬颗何时与恨平，蜀江衣带蜀山轻。寻闻骑士枭黄祖，自是无人祭祢衡。”陆龟蒙将章仇兼琼喻为骑士，将段简喻为黄祖，将陈子昂喻为被黄祖所杀之名士祢衡。陆龟蒙此诗的重点在最后一句，感叹“无人祭祢衡”——即无人真正懂得陈子昂——的悲凉现实；但第三句的一个“枭”字，也体现出了陆龟蒙对章仇兼琼捕杀段简一事的态度：杀得好！杀得痛快！②
这是第一个“报仇”故事，发生在陈子昂死后40年左右。第二个“报仇”故事，则自明代延续到了现在，时间有400余年，参与人数更是无法统计。这就是现在四川省射洪市金华山陈子昂读书台里那块“臭石头”的故事。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射洪人，我们从小就常听见这样的传说：读书台里的那块“臭石头”，就是迫害陈子昂致死的县令段简的化身，只要人们用石头去敲击它，它就会散发臭味——这无疑说明段简其人臭名昭著。上了高中，化学老师也会告诉我们其中的科学道理：这块石头可能含有硫化物，所以敲击时会散发臭鸡蛋味。实际上，这块石头在射洪存在的时间不过400余年，是射洪人杨最（1472—1540）到云南做官时带回来的，不可能是唐代县令段简的化身。“臭石头”的真相是怎么回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虚构”的传说本身成为一种存在的“真实”，形象地反映着人们对陈子昂之死的看法：害死陈子昂的段简是个臭名昭著的恶人，应该受到人民群众的敲击。反过来说，就是陈子昂死得很冤枉。
这两个“报仇”故事，共同指向一个事实：陈子昂冤死狱中。那么，陈子昂到底为什么入狱，为什么会死，又是怎么死的？这是我们下一节要讲的内容。
P3-5

陈子昂（659-700），字 伯玉，梓州射洪（今属四川 ）人。他早年是一个“驰侠 使气”、喜欢射猎博弈的富 家子弟，具有豪侠浪漫的性 格。十七八岁时，才开始专 精读书，数年之间，遍览经 史百家。文明元年（684） 二十六岁时举进士，上《谏 灵驾入京书》《谏政理书》 ，得到武则天的赏识，拜为 麟台正字，后迁右卫曹参军 、右拾遗。圣历元年（698 ），四十岁的陈子昂归故里 隐居；两年后，即圣历三年 （700），陈子昂受射洪县 令段简迫害，死于狱中，享 年四十二岁。 陈子昂的一生不算太长 ，却有着跌宕起伏的经历。 除了十七八岁那次转变，他 两度科考，两度从军，两度 入狱。可以说是幸运，也可 以说是不幸，他身处中国历 史上一个非常特殊的时期-- 女皇武则天临朝称制、称帝 。他的仕途伴随着武则天的 赏识而开启。武则天第一次 召见他时，便称赞说：“梓 州人陈子昂，地籍英灵，文 称伟曜。”他满怀“论道匡君 ”“以义补国”的政治热情上 书言事，遵循“先本人情而 后化之”的纲领，从基本人 情出发纵论时事，对吏治、 军事、教育、经济等关系国 计民生的诸多方面提出自己 的政治主张，希望能由此达 到“太平之化”。不过在当时 ，陈子昂提出的这些主张并 不完全符合武则天的需要， 也就没有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现在看来，陈子昂的大部 分主张还是具有一定的合理 性，据彭庆生先生统计，《 资治通鉴》引述陈子昂和狄 仁杰的奏疏皆多达六处，为 同时期诸臣之冠，即可见后 世史家对陈子昂政论的重视 程度。 陈子昂也是文论史、文 学史上绕不开的一个人物。 诗歌发展到六朝时期，出现 了形式大于内容的弊病，诗 人们忽略了内容的充实，而 片面追求辞藻的华丽，用陈 子昂的话说，就是“彩丽竞 繁，而兴寄都绝”，“逶迤颓 靡，风雅不作”。这种风气 一直延续到初唐时期，陈子 昂早年“行卷”之时参加各种 宴会也写过类似的诗歌。但 他很快便认识到这种诗歌形 式的华丽死板、内容的空洞 无聊，他在给时任中书令薛 元超的书信中即表明了自己 不满于“迹荒淫丽，名陷俳 优”的“文章薄技”，反对玩 弄笔墨的游戏。后来在《修 竹篇》一诗的序言中，他更 清楚地提出了自己的文学主 张：反对齐梁而提倡“汉魏 风骨”“正始之音”“兴寄”“风 雅”。他也揭示了理想的诗 歌风格：“骨气端翔，音情 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 。”这样的诗歌，才可以达 到“洗心饰视，发挥幽郁”的 作用，即涤除机心、净化心 灵、抒发内心深处的忧愤。 陈子昂大部分的诗歌创 作都体现了他的理论主张。 《感遇》三十八首就是代表 作。这组诗有的感慨时事、 讽刺现实，有的感怀身世、 抒发理想，以五言古诗的形 式承载了陈子昂的人生际遇 。他的诗歌大部分是五言古 诗，这是他学习汉魏风骨的 一个重要表现。现在我们也 能看到陈子昂写作过少量的 五言律诗，其中不乏精品， 比如《白帝城怀古》--元代 的方回评点这首诗时就指出 陈子昂是“唐人律诗之祖”。 另外，陈子昂的散文尤其是 碑志文创作，也值得我们注 意。岑仲勉先生即说陈子昂 “大致能恢复古代散文之格 局”，因此“唐文起八代之衰 ，断推子昂为第一”。 陈子昂的这些成就，可 以用杜甫的一句话来概括： “终古立忠义，《感遇》有 遗篇。”陈子昂的“忠义”， 不能片面地理解为对某个统 治者的“愚忠”。这种“忠义” ，如前所说，关乎最基本的 “人情”，陈子昂的一切政治 主张均由此出发。而他的文 学主张又要求他创作出的诗 歌能够反映他所处的社会、 所具的思想，因此他的“忠 义”虽然没有产生现实效果 ，却因《感遇》等诗篇的流 传不衰而具有永恒性。陈子 昂在人生的最后两年还想通 过撰写《后史记》的方式进 一步向世人展示他的“忠义” ，就如孔子通过删削《春秋 》来阐明“王道之大者”，司 马迁通过编修《史记》来“ 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 成一家之言”一样。可惜的 是，书未成，子昂即冤死狱 中。 陈子昂的生平资料极为 有限，根据这些碎片化且未 必真实的素材，勾勒出陈子 昂大致的生平线索是没有问 题的，但要塑造出鲜活可感 的陈子昂形象，还略显困难 。因此，本传除了要让读者 “了解”陈子昂的生平事迹， 又从两个方面着力，尽量让 读者能对这位先贤多一分“ 理解”：一个方面，是对其 所处社会背景--如政治、经 济、文化、交游等--进行铺 叙，从而让读者能更好地体 会陈子昂为什么会那样做、 那样说；另一个方面，则是 通过对基本“人情”的揣摩， 将心比心，尽量发掘出文字 材料背后的心理活动，从而 让读者能够与陈子昂这位千 年前的古人“交心”。现代著 名诗人纪弦先生有一首诗， 题目是《与陈子昂同声一哭 》。一本优秀的《陈子昂传 》，应当达到这样的效果： 让读者与陈子昂同声一哭， 本传的写作正是朝着这个方 向努力。